心气一贯 之三

   孟子在《尽心》章里说“可欲之谓善”，修养工夫做到了，只需稍稍用力，就能念念在兹，念念善相呼应，就好像一般人之有所欲求一样，是那么的自然。能做到这样，就是到达善的程度了。“有诸已之谓信”，修养到了，工夫自然上身。做修养工夫的人，平常打起坐来，都是在用心寻找工夫，等待着工夫的变化。一旦程度真的到了，工夫自然来找你，这是很妙的，如人饮水，冷暖自知。到底什么叫工夫自然来找你？只有过来人才知道，我在此只能点到为止。这句话也就是同吕纯阳的“丹田有宝休寻道”有同样的意味。“充实之谓美”然后扩而充之，当然什么奇经八脉、三脉四轮的都通了，这时候的境界美极了。“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”，再进一步，本性的光明自然呈现。“大而化之之谓圣”，继续韬光养晦，就到达圣境，“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”，到达了与天地精神往来，明通造化之机，别人无法则知的神妙地步。
   孟子把修养的次第者详尽地说出来，真好比佛家的《菩提道次第论》一样。不过，这些并没有放在第一章，都在《尽心》章中提出。孟子对养气养心的工夫很有心得。孟子呢？并没有说过类似的话。
   我们都知道儒家传道以《书经》为主，《书经》是尧舜传心的法则，“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惟精惟一，允执厥中”，并没有讲到气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这一路下来，一直到孔子，都没有谈到气，但是中国文化里谈养气之学的，追其根源，则比尧舜传心法还要早，这就要追溯到黄帝时代了。
   《黄帝内经》这本书，虽然后世认为是后人的伪造，但道家自古尊黄帝之说，重视养气的工夫。而孟子所处的战国时代，北方燕国和齐国两大强国讲究修道的方士特别多。那时讲究炼神仙丹药，就像现在研究科学一样，非常热门。如果谈到中国文化里的产学发展问题，那么在占国时期，首先发展科学的，就在齐燕两国。有关医药及化学方面的学术，都是从这里发展出来的。南方的道家，比孔子还早的老子，以及稍晚的庄子，都是楚男人，都提到过养气。就像我们现在，不管你怎么保守地谈传统文化，难免会带上现代的名词，掺杂些科学的知识。所以孟子在战国时讲到修养工夫的养气，不能说没有受道家方术的影响。儒家由孟子开始提出养气，而且说得很坦率，强调养气的重要，证据确实凿凿，如果要讲修养的工夫，而“养气”没做好的话，那是办不到的，只好免谈了！